本帖最后由 天堂 于 2023-3-16 22:37 编辑
《庄子·外篇·胠箧》(1): < 语聊整理,不当处请直言斧正 >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鄊,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鄊扃縢之不固也。然则向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网络白话文]:
为了对付撬箱子、掏口袋、开柜子的小偷而做防范准备,必定要收紧绳结、加固插闩和锁钥,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聪明作法。可是一旦大强盗来了,就背着柜子、扛着箱子、挑着口袋快步跑了,唯恐绳结、插闩与锁钥不够牢固哩。既然是这样,那么先前所谓的聪明作法,不就是给大盗作好了积聚和储备吗?
所以我曾试图讨论这种情况,世俗所谓的聪明人,有不替大盗积聚财物的吗?所谓的圣人,有不替大盗守卫财物的吗?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当年的齐国,邻近的村邑遥遥相望,鸡狗之声相互听闻,鱼网所撒布的水面,犁锄所耕作的土地,方圆两千多里。整个国境之内,所有用来设立宗庙、社稷的地方,所有用来建置邑、屋、州、闾、乡、里各级行政机构的地方,何尝不是在效法古代圣人的作法!然而田成子一下子杀了齐国的国君也就窃据了整个齐国。他所盗窃夺取的难道又仅仅只是那样一个齐国吗?连同那里各种圣明的法规与制度也一块儿劫夺去了。而田成子虽然有盗贼的名声,却仍处于尧舜那样安稳的地位,小的国家不敢非议他,大的国家不敢讨伐他,世世代代窃据齐国。那么,这不就是盗窃了齐国并连同那里圣明的法规和制度,从而用来守卫他盗贼之身吗?
所以我曾试图讨论这种情况,世俗的所谓聪明人,有不替大盗积聚财物的吗?所谓的圣人,有不替大盗防守财物的吗?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从前龙逢被斩首,比干被剖胸,苌弘被掏肚,子胥被抛尸江中任其腐烂。即使象上面四个人那样的贤能之士,仍不能免于遭到杀戮。因而盗跖的门徒向盗跖问道:“做强盗也有规矩和准绳吗?”盗跖回答说:“到什么地方会没有规矩和准绳呢?准确推测屋里储藏着什么财物,这就是圣明;率先进到屋里,这就是勇敢;最后退出屋子,这就是义气;能知道可否采取行动,这就是智慧;事后分配公平,这就是仁爱。以上五样不能具备,却能成为大盗的人,天下是没有的。”从这一点来看,善人不能通晓圣人之道便不能立业,盗跖不能通晓圣人之道便不能行窃;天下的善人少,而不善的人多,那么圣人给天下带来好处也就少,而给天下带来祸患也就多。所以说:嘴唇向外翻开牙齿就会外露受寒,鲁侯奉献的酒味道淡薄致使赵国都城邯郸遭到围困,圣人出现了因而大盗也就兴起了。抨击圣人,释放盗贼,天下方才能太平无事。
[语聊]
学习了很多庄子的文章大家也都知道,如果单纯去听原文有时候不一定能够把问题听得很明白,可以说他的生僻的字和句子都属于开先河的一些说法和用法,这几乎成了中国文化的一种基础,有很多描述和成语都来自于庄子,思想的开阔度与灵活的程度也是在其他文章里面很难看到的。好在现代社会有网络可以比较方便搜到一些解释,我们先把网络上的解释读念一下,然后再去表达我们自己的意思做一个对比。
“‘胠箧’的意思是打开箱子。本篇的主旨跟《马蹄》篇相同,但比《马蹄》更深刻,言辞也直接,一方面竭力抨击所谓圣人的‘仁义’,一方面倡导抛弃一切文化和智慧使社会回到原始状态中去。宣扬‘绝圣弃知’的思想和返归原始的政治主张,就是本篇的中心。”,这是在网络上看的一些结论,这一结论是不是对的呢?我们不去做这种结论,我们列出几个问题供大家讨论一下。
庄子的思想是系统化的,网络上的一些结论只是把《胠箧》和《马蹄》加以了联系,但《胠箧》和我们所学过的一些文章是有联系的,比如和《大宗师》做横向的联系就非常有意义,就会知道道家的思想为什么会这样去想。当然老、庄思想比较相通。网络上的结论用的“绝圣弃知”这个思想本身就不是庄子的,这是老子在《道德经》里面说了一句话“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大家比较一下就知道,在《胠箧》里面庄子把这些话说的比较直接一些,而在老子的话里面就是转了一个弯---“此三者以为文不足”,你要用文字和语言去表达真实的含义是说不清楚的,不足以表达完整,“故令有所属”,“属”在哪一个方面呢?就是八个字“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这相对于个人可以说的通,相对社会也可以说的通。所以把庄子的这个思想往外做一些推论,除了庄子的这些比方比喻(比如窃国的这些人的思想更加有智慧、有智巧)以外借用圣人的说法更多一些,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这是大的方面。
庄子的“胠箧”思想是不是也有往小的方面的推论呢?有个成语“替人作嫁”说的是自己准备了一大堆东西结果自己没有什么实际的结果或者所谓的正果,最后成了替别人忙活了。这个状态直接和我们的修炼结合起来就有一种说法---比划古代丹经,现在网络上也有很多人在做这些工作,说修炼无非就是把古代人的丹经拿过来要死命地修炼,现在找资料找理论非常方便,古代人的丹经拿过来看,觉得有道理然后就如此的炮制,比划着炮制着总以为能够有一种善果一样。
相对说来古代的丹经就相当于一个“饵”,“乐与饵,过客止”的“饵”,你不觉悟丹经只是“饵”,你觉悟了这个丹经肯定就能利天下,但是“利”是有限制的,为什么?因为它大的格局不会变化。什么格局呢?就是《阴符经》里面说的:“天有五贼,见之者昌”。天上有五种贼,就是强盗有五种,你见到了它,你就会昌盛起来。昌盛起来说明你有发展前途,你努力的方向和结果都可能是比较实际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个意思。
原来在《玉真通解》里面曾经对“五贼”做过论述,“五贼”和“五神”之间有一种必然的关系,所以修炼一定要“先修佛性”,然后再“后证仙真”,这是制约人不觉而能成神的一种关键。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天道摆下了这么一个结果,就像在平常自然的生存形态里面一个人的生死是有一定规律的,做为人来说只要为人了,就有两条道路永远摆在里面前,一条道路是生,一条道路是死。人往往就是不断地奔向死亡,而对生的这一面,这个既定的长久的蓝图始终打开不了。为什么打开不了?就是因为总以为这一定在丹经中、一定在修炼的方法中,所以很多人趋之若鹜地去弄那些东西,从整体上没有去感受一下天道的规律到底是什么东西。
《阴符经》不到三百个字,就在这三百个之内揭示了一个道理——制约人不觉而能成神的一种关键,它制约你,什么制约呢?就是这个“五贼”的观念。“五贼”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生命内部本身就有一定的吸纳和释放的关系,就像吃饭一样,吃了饭以后一定要排泄,这是规律、是不可排斥的。如果人从天地之间获取一定的能量或者凝聚起来某种精华,想在自己身体上的造化出一个结果,那么往外释放的这一面是怎样设计和去实施的,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但是就像刚才谈的丹经,这个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炼丹”的思想或者系统状态里面所出现的情况是没有这个东西的,没有人说要把这个东西从头到尾设计好,就像每天要吃饭要上厕所一样,没有人去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人思考,那对不起,这个问题就一直都是制约我们前进的一个最大障碍。
《胠箧》的思想如果用于人间治世的话,人们都认为它是很消极的,因为要“绝圣弃智”要抛弃一些智慧,那怎么行呢?现在人们就是用智慧要用到什么极致,什么事都用所谓的智慧去处理,但实际上这种智慧相对于庄子的思想来说,那不叫智慧叫小打小闹。
但是很奇怪,《胠箧》这篇文章的思想用在人间好像是消极的,但用于修炼成真上就是千真万确的,修炼成真就一定要“绝圣弃智”,一定要“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为什么出现这样一个矛盾呢?就是因为我们生存的系统意识可能不是很完善,没有从整体上去考虑这个问题,这种道家的积极的精神总是少数人才能够掌握的一些事。庄子在《大宗师》里面就讲了一个道理。《大宗师》开篇第一句话就是“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你不用考虑别的东西,你要知道老天到底在干什么,又知道人要干什么,就是达到极致了。
我们现在面对纷纭复杂的世界,用现在的语言来说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这个时代,我们荣幸的遇上了,我们有幸在这个时代里面看人到底在干什么,然后再看看天到底在干什么,这样我们就清楚了。为什么不做这样一些横向比较呢?我也觉得横向比较还是有好处的。
《阴符经》揭示了一个循环的道理“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相安。”。《阴符经》在“三盗既宜,三才相安”的前面的一个定义非常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们“天生天杀,道之理也”。老天爷提供了万事万物的生长的机遇,万事万物在被生长的过程中,在盗取天地间的资源,回过头来如果不懂得“天生天杀,道之理也”这句话的话,那所有的行为估计可能都是徒劳的。
有一种逻辑关系在这里面,一定要引起我们自己的注意---要知道人怎样活着才是符合于天道的意志的。这里的天道的意志就像老子在描述天道的意志一样,老子说 :“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天地没有自我生存的欲望在里面,按《阴符经》的说法,天地把生存的欲望全部都放在人的身上去体现了,人就相当于载体一样。
人已载天道然后活得就像自我(人载天道,活得自我),那这个自我到最后是不是能够摆脱天道的制约呢?这就是上面那句话的意思了,“天生天杀,道之理也”,给了你然后再拿回去,这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我们一定要习惯于从根本上去考虑这些问题。中国人在几千年以前,就把这个根本的问题考虑通了,知道原来人的成功是有什么东西来奠定的。
张伯端先生在《悟真篇》里将《道德经》和《阴符经》并列的呈现在人们的面前,“阴符宝字逾三百,道德灵文止五千。今古上仙无限数,尽从此处达真诠。”,他是非常重视这个论点的,把《阴符经》的辩证思想和《道德经》的辩证思维结合成一个整体向修炼者推广。这样使人们能够注重这个理论,你不能轻易的去忽略它,你也忽略不了,你即使忽略了,那呈现的结果一定是比较难受的一件事。
前一段时间有的道友打电话来问我:现在有很多老道友练到后来在一些功能方面有所遗留或者有所感受,但是下面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呢?看来这个问题摆在桌面上来了。
很多人不知道修了几十年修到了什么样的结果?这个结果很难说,但是有的人就出现这样一个情况,就是每天练每天打打坐,时间不多感觉很惬意很舒服。问题来了,有的人年纪还不是很大(不是七老八十)还身强力壮的时候,身体莫名其妙就发生了变化“马阴藏相”了,说简单点就是人的性生活的功能就下降了。但是由于年纪还不是很大,夫妻双方都有一些性的冲动和要求,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去解决这个矛盾呢?
这个矛盾可能很多人都没想到过,我每天练功练得很惬意,感觉静下来以后按这些方法练,给人的刺激可以提升自己的感受,这样有利于生活也有利于修炼,何乐而不为呢?特别是对工作还有促进,人变得灵敏了也可以挣很多钱,在社会上立足的时候肯定是没问题。这些方面本来就算得上是一种得,你不断地拿进来,最后拿出去就成了问题了,他要想完成他过去认为很自由的状态就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不可能呢?因为在开始设计自己的修炼进程或者程序的时候,他就没有把这里面的矛盾考虑进去,总以为这个东西反正是好处。
有一年有个道友就在草庄打井,下到二十米深的井里待了一会儿他上来就跟我诉苦:“熊老师,大事不好!”,我就问:“什么大事不好?”,他说:“我马阴藏相了”,我说:“那有什么问题啊?”,他说:“你现在还没结婚呢,以后要生活上有这样的问题,那怎么办呢?”我说:“这个事儿你放心,这是你下到井里以后,井下的气温太低,造成了你这个表面的现象,回去以后就好了。”这是我们从平常的修炼的经历中就得到的正常的一种反馈,这个反馈到底正不正常呢?我觉得从我的角度上来说是正常的,但是从道友的角度上来说可能就觉得不正常。
回过头来《胠箧》同样也有一个正常和不正常的一种区别在里面。因为我们认为《胠箧》讲的东西都是和我们本身的修炼密切相关的,所以谈修炼的时候它是非常正常的。如果谈社会的话,很多人就认为它不正常了,但实际上社会按他的推演下去的话,有没有好处呢?这个就另当别论,希望大家能够把这个问题思考一下?
我不喜欢把问题讲死,留一点空间让大家去思考。比方说在《悟真篇》的序言里面就曾经提到过孔子的一句话,张伯端在用孔子这句话的时大加赞赏,说儒释道的精神是统一的、意境是相通的。就是“毋意必固我之说”这句话,查一查就知道这句话出自《论语·子罕》。原句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网络上的翻译是:不要凭空臆测、不要绝对肯定、不要固执己见、不要自以为是。
但是张伯端先生是笼统的“毋意必固我”,这样就给我们造成了另外一个结论“毋意,必固我”,把“必固我”三个字形成一个整体的概念,意思就成了---你不要以意识为主的这样去生活着,这样必然会巩固你自己的客观存在。我们可以这样翻译吧?张伯端先生就是这样翻译的,为什么?因为他没有说“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他说“毋意必固我”。
如果这样一说就和老子的思想无形之中相通了,老子说“外其身而身存”,意思是说:你把思想来撇在身体以外,你试试这个身体肯定长久,这是规律,这是一种真理。你不信的话,你试试不就行了吗?你一试果然对身体健康好处。所以修炼中经常说要入静、要守虚,为什么这样说?就是希望我们的主观意识干扰了少一些,而达到一种新的平衡的目的。所以说张伯端先生的观点与庄子的观点更加贴近一些,都是“不以文尽而以大意而尽”就是把这个意思可以挑选出来进行重新组合。
当然我也没接触过《论语》原始的版本,也没有考证它的原始面貌。因为大家都知道《论语》是经过他的子孙亲自甄别订正的,我相信经过自己的孩子校订以后一定是非常准确和正确的。但是是不是孔子的原意呢?那到不一定,因为等他老子去世了之后,当儿子的再去整理他的文献的时候,他当然希望全面一些、仔细一些、细致一些,希望达到准确,达到让人们以后可以作为标准的目的。实际上这样恰恰又限制了后人对这句话的比较超常的一种认识。比方说常态状态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超常的认识就是“毋意,必固我”。
把现实中《悟真篇》的序言和《论语·子罕》的原始版本摆在一起,把事实摆在面前,大家比较一下这两种意思是不是能够相通呢?不一定相同,但是不是能够对这个问题的认识有所提高呢?我觉得是有所提高的。入世的时候,你就按这个意思来---不要凭空臆测、不要绝对肯定、不要固执己见、不要自以为是。如果要是出世的话,你就一定要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毋意,必固我”,尽量的排除主观意识对自己的干扰,自己就可能事半功倍的获得修炼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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