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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的厨房》对在草庄的人很适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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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 发表于 2012-2-26 10: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美国]金柏莉·史诺 译者:吕文静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年2月
    书号:978-7-5447-2436-4
    定价:26.80元
  金柏莉·史诺厌倦了冰冷枯燥的学术世界,毅然投入厨师生涯,几经波折后当上了俱乐部主厨,成为众人眼中颐指气使的“上帝”。但是在一个禅修中心的厨房里,她发现自己不但不能呼风唤雨,还必须时刻返照自己,修习一项陌生的功课──慈悲心。
  历经几番身心的煎、煮、烤、炸后,她渐渐明白:炽热高压的厨房工作,正是体验“活在当下”的最佳战场。
  书中处处可见作者犀利的幽默与对生活百态毫无矫饰的生动描述,是一道绝对让您回味无穷的心灵佳肴。
  作者介绍:
  金柏莉·史诺(Kimberley Snow),曾主持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的女性研究计划。著有《我手写我心》(Writing Yourself Home)和《开门的芝麻》(Keys to the Open Gate)。1991
  年,她与先生,诗人贝瑞·史贝克迁居北加州的一个藏传佛教社区,并在那里居住了五年。目前她旅行各地,教授有关“选择和平”议题的阅读与写作课程,并担任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的客座讲师。
 楼主| 慧明 发表于 2012-2-26 10:26:11 | 显示全部楼层
闭关

    我和三名义工站在房间中央料理台的两边准备午饭,桌子上方的铁架上挂着各种巨大的煎锅和汤盆。

    “应该把给厨房铺上瓷砖的人拉出去毙了。”一个叫塞莉的女人抱怨着。

    “或者让他在这瓷砖地上站上几个小时。”我一边叹着气一边四周环顾,找我那块厚橡胶做的“疲劳垫”。肯定有人把垫子当成门垫给拿出去了,经常有人这么干。

    切菜,切菜,切菜。

    我们安静地工作了几分钟之后,开始谈论起从洛杉矶来的女孩。她今天早上跑到厨房来,说她只吃走地鸡和新鲜的蜜瓜,希望这对厨房而言不会太麻烦。

    现在我终于学会管住我这张嘴,所以没有大声说出来:可能对她而言很麻烦,但对厨房而言算不上麻烦。我只是假装没听见。但我越把自己的消极想法放在心里,我的心情越沉重。我记得昨天长谈喇嘛(这不是他的真名,只是大家都这么叫他)的话,从前有个人每次心生怨念的时候就拣一块黑色的石头,心生善念的时候就拣一块白色的石头。开始他的黑石头堆成了小山,只有很少的白石头。十年后,他的面前只有白色的石头。一个快乐的人。

    我闷闷不乐地想,怎么可能有人每时每刻都这样观察自己的起心动念呢,遑论年复一年。我是不是也该效仿呢?

    厨房里的话题转移到了甜菜苹果沙拉的酱汁上。这是我们为午饭准备的。新墨西哥州来的贝琳达负责为煮熟的甜菜去皮,她直接就把手在崭新的白色围裙上抹了抹。我知道那种红色污渍再也去不掉了,但我什么都没说。又长叹了一口气,这次更重了,我想起了从前的美好日子。那时候我能当场就让手下卷铺盖走人,怒吼着让他们滚出我的厨房,再也别回来。那时候在厨房里,我跟独裁暴君似的作威作福,随意发飙,什么都是我说了算。那时候他们都管我叫上帝。

    那时候我手底下有很多人,特别是我们举行马匹销售会的时候,一个下午我得填饱800人的肚子。我必须要求一切都井井有条。为了这个活动,我得把所有共事过的靠得住的人都请过来干活。表现一般的(大部分人是这样的)也都叫来待命,以备不时之需。我记得在活动前一周我们召开的集体会上,我把所有事情都解释了一遍,细致到极点。散装食品将在销售会当天拿过来:面包放在酒吧后面的壁橱里,剩下的放在楼上,装袋,整理得漂漂亮亮的,需要的时候再拿下楼。有一个专当跑堂的,不干别的,就负责跑腿。我们需要什么,不用多说,给个眼神他就跑去给我们拿来。苏西什么都不管,就负责茶水和咖啡,保证咖啡机运转正常;把大壶里的冰茶灌进分水壶里,保证所有的杯子里都装满冰块;冰块没有了就从酒吧后面取。皮特负责照看好自助餐台,保证上面的食物充足。任何东西少了,不等被拿光就赶紧去楼上再取一盘。我们已经在厨房里准备了足够的储备。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大家。

    一阵难耐的沉默,然后有只手举起来:“谁有兴奋剂?”

    虽然炒别人鱿鱼挺爽的,但也不能说我有多怀念以前的日子。做上帝好像比做佛陀要容易,控制别人比跟别人协作要容易。至少开始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我就管这个藏传佛教禅院叫大吉岭吧。它占地二百英亩,里面有小山和森林,其中点缀着一些建筑、雕像、倒影池,还有一个木制工艺品商店和一间小饭堂。丛林中还隐藏着无数的小木屋。八座佛塔罗列成一排,一行一行的彩色经幡挂在后面的杆子和树上。

    我去花园采欧芹做汤时,看到一群穿着T恤和破牛仔裤的普通美国人。他们身边站着一个穿红色僧袍的亚洲和尚,还有一群女人穿着一种叫康巴袍的长裹袍,外面围着一条织锦的西藏围裙。几个孩子在草坪上奔跑嬉闹,追着一个球。一个矮胖的金发小男孩一只手端着一把塑料做的机关枪,另一只手拿着一个转经轮,看起来好像是个孩子王。孔雀在巨大的笼子里不时发出嘶哑的叫声。大狗狗们在阳光下昏昏欲睡。远处还能听到敲打的声音。

    一辆飘着红色经幡的高尔夫球车总是停在主楼侧门边上。主楼是一座三层的建筑物,表面刷成奶油色。在肯塔基州的时候我曾经把一张主楼的照片挂在我的公告栏里,经常盯着它看。高高的窗子上镶嵌着深红色的窗框,房子的底部宽阔,往上越来越窄,越发显现出高耸的视觉效果。西藏风格的屋顶带有山墙,山墙上装饰着手绘的云龙图案。

    这幢房子就像我之前担任执行总厨的兰草跑马中心一样,越往上、越往里,就越私密。大禅房、餐厅、会客室和厨房都在一层,和尚、喇嘛们和重要的访客住在二层。三层绘着各种云和龙,里面住着禅院的住持,一位名叫扎西喇嘛的藏民。

    “西藏人喜欢热闹。”在禅修中心的第一天吃完午饭收拾厨房的时候,一位从丹麦来的年长学生告诉我,“他们喜欢凑在一起。如果有十二个丹麦人和十二张桌子,你会发现十二个人各自据守一张桌子,自己吃自己的。但如果是十二个藏民,你会发现他们挤在一张桌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禅院应该很安静。”与我之前参加过的湿婆舍那内观禅修中心不同,这里总是闹哄哄的。佛堂里举办法事的时候总是会用上铙钹、锣鼓和长角。与通过个人静修展开内心之旅不同,这里似乎更关注集体行为。

    “你在这里可别想消停,准备好耳塞吧。”

    我以前也听过很多关于禅修厨房的事情,那里强调一种秩序感和凝重感。每个人都很安静,谦恭地彼此鞠躬行礼,向食物致敬,对每分每秒的所有细节都很上心。禅学大家道元大师的观点就是只能允许资深学员操刀下厨。

    但日本禅宗佛学与西藏内观禅学不同,各自的厨房也相去甚远。忘记鞠躬行礼,忘记缄默不语,忘记毕恭毕敬,加上些色彩、声音和喧闹。厨房人满为患——建筑工人四处找吃的来填饱肚子,孩子们在餐具室里藏猫猫,访客在这里用一楼唯一的一部电话,和尚们用酥油做酥油花,资深学员为酥油灯融化椰子油。这些东西把厨房里工作人员和食物之间的空间填得满满的——我现在就是在这样一间厨房里工作。

    大吉岭似乎有一种横扫一切的高阶能量。每个人都精神饱满,充满蓄势待发的生命力,埋头苦干各种事情。而我在那里就像一匹赛马,焦躁地跺着蹄子,刨着地,准备冲出,跑!

    协作!在我因为厨师不在所以自愿承担照管厨房的工作,而毁掉自己开悟的机会之后,我决定采取“协作”这个也许可行的办法。我其实并不用亲自给所有人做饭——至少他们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只是要整体上把控一下菜品而已。等我开始四处打听,想找个帮手的时候,有人给我指点迷津,说一名叫做洛妮的资深学员曾经掌管过厨房。但当我问她能不能帮忙时,洛妮却说:“抱歉,我做什么菜都能给烧糊了。”

    “噢,可我听说你几年前做过主厨啊。”

    “没错,那时候我给十二个学员做饭。他们参加一期为期三年的静修。七个男人住在大楼右侧楼,五个女人住在左侧楼,厨房在中间。因为地理位置,所以厨房也是两边男女往来的中间桥梁。”

    “后来呢?”

    “开始那几个月,所有人都兢兢业业,安心修炼,既高兴能参加静修,又很感谢我给他们做饭。可是等到了第三年,所有的东西都变味了。人们没别的地方可去,就跑到厨房来发泄抓狂。那时候我基本上就是他们首选的活靶子,希望、泪水和映射全都朝我开炮。

    “男人会让我给女人牵线搭桥。当然,女人也让我给男人捎信。第二年初,一个女人带回来一只怀孕的流浪猫,情况从此不可控制。整幢房子到处都是这些猫科动物,一些男人觉得这些母猫让他们抓狂。”

    “那种景象确实很难忍受。”

    “没错。就这样,我们有所有男人与女人的是非、猫的是非,还有一些修士爱上了自己旁边或者对面的那位,结果他们就在我挥刀切菜的时候跑到厨房来没完没了地说起那个人。然后其他人也跑来玩这套,烦死老娘了。开始我会努力保持平静,冥想,但最后我学会了保持安静,并且努力对他们心怀慈悲和关爱。”

    “这样有用吗?”

    “嗯,对我确实有作用。”

    “那谁负责采购呢?”

    “一些大物件会直接送过来,但主要还是得我每隔几天去镇上采购一趟。但最后除了每两周一次之外,我坚决不给大家做个人采购了。我让他们列个清单,然后只给每个人买几样东西。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专断独行了,但一个人给十二个人做采购是非常纠结的事情。

    “然后,他们对食物变得吹毛求疵,比如麦片。大家会连续几个小时,几天,甚至几周都盯着麦片不放。他们喜不喜欢无所谓,他们想要就着葡萄干、葵花籽还是盐或黄油吃也无所谓,问题是他们衍生了这种麦片式的狭隘视野。威廉•詹姆斯说过‘你专注于什么,就会变成什么。’”

    “那么这些人参加为期三年的静修……”我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才妥当,洛妮也不帮我,“所以为期三年的静修并不见得总是,嗯,成功?”

    “有些人成功了,成功得不可思议。看看P喇嘛,他就参加了那次静修,其他人就没成功。那次简直是个灾难,有一部分在于他们参加静修的动机就不对。”

    “动机?”我发现在大吉岭的人们经常提到这个词。

    “如果他们是想逃避自己的性取向或心理纠结,那就会产生问题。如果他们的驱动力是因为觉得自己灵性层次很高,也不大会取得什么效果。”

    “但是,那些决定参加长期静修的人不都是比较出类拔萃的吗?”

    “也不见得。一些非常认真的学生并不经常参加集体修行。他们更愿意低调地默默修行,不把自己禅修的事情挂在嘴边上。”

    后来我发现洛妮自己已经进行了多年的静修,但从没向人提起。坐在她身旁就像偎依在一块大石头上:坚固,稳定,没有评判。但她又有些柔软的东西,她脸上有些像花朵一样的东西。一种绽放的甜美,甚至温柔,但没有任何的多愁善感,只是清明。

    “你真的把什么都给烧糊了?”

    洛妮没答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神好像穿过了我的眼底,看到了我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一下子把我带进了她的心里。这种交流来得太突然了,即使我想抗拒也抗拒不了。洛妮离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眼里充满了泪水。

    后来我在资深学员身上频频发现一种特质,一种我从没在其他地方见到过的气场。看看他们是不是很少谈到自己,总是认真聆听,我就能判断他们是不是资深学员。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虽然已经太迟了,我要把所有东西都烧糊,这样就能换回坐下来冥想的权利。虽然我跟自己这么说,但我知道我的想法缺乏一些很关键的东西,但我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清晨做早课的时候,搞个餐会的想法频频出现在我脑海里。我几乎都忽略了膝盖的疼痛,一心琢磨着各种餐区:搞一个沙拉吧,分割一个汤区,弄些土豆配上浇头,米饭配……不对,米饭跟土豆好像不应该在同一天里上,错开比较好。我想得太入神了,结果午饭的铃声响起时,我惊讶地发现这节课竟然这么短。

    跟平时一样,功课结束时,我们要把功德回馈给一切有情众生,而我发现自己好像没怎么积累福报。把活人喂饱算不算功德呢?另外,是谁在评估我们的是非功过呢?

    佛教密宗中,有“五方如来”之说。五位佛分别代表了五种不同类型的能量,每位佛陀都有各种体现,各自有一个颜色来代表,比如金色或黄色代表南方宝生如来,与之相关的是财富、丰盈和慷慨。大吉岭经常举行各种仪轨,在其中的一次仪式上,大家端来一个精心布置的托盘,轮流传递,每个人往里抛一朵花。花落在哪个区域,就代表我们与哪片佛土的如来关联最紧密。我的花总是落在北边绿色的区域,那里代表的是北方不空成就佛,与之关联的是行动。其实,跟这片佛土有缘的人通常都以侧面示人,因为她没有时间转过身来用正脸对着你。无论我怎么努力尝试,想把花扔进别的佛土上面,我的花总是落在不空成就佛代表的业力佛土上。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的餐区规划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了。汤、沙拉、面包升级为汤、炖菜—沙拉、水果—面包和甜品。午饭的时候我找了一些大塑料箱子,这些箱子能放到更大的池子里,我能用这些塑料箱装冰块,并垫在沙拉下面。我还去了一趟商店,搞到了一些喷漆,足够把我翻出来的生锈金属架粉饰得焕然一新。我原本想让自己放空的希望,伴随着一个一个的细节和一张一张的清单而烟消云散。

    幸运的是我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于是课间的时候我就回小屋准备菜谱,好把大家喂饱。我刚弄完一些简要的工作提纲,晚饭的锣声就响了。我竟然忘了回去上课!明天吧,我对自己说(这时候我侧着脸,忙着干活),我就可以回去打坐了。

    那天晚上,我根本没去佛堂,而是一头扎进了厨房,终于清空了,终于安静了。我在储藏间落脚,检查各种材料和清单。比起其他方面,我最想给大家上一些简单健康的食物,不会影响大家的静修,并且建立一套可行的流程,能让我腾出空来,就此远离厨房。我都快忘了以前做主厨的时候我多享受行政规划的工作了。我能规划得越多,我感觉就越好。

    “什么做?”扎西喇嘛惊讶地发现我坐在餐具室的地板上,周围摊着笔记本电脑和便携式打印机,各种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日程表、书,写着“土豆”、“沙拉”等字眼的桌签。扎西喇嘛在西藏出生长大,英语说得不好,但听起来很好玩。学生经常仿效他,还把他的话当成简明扼要的口诀。“做什么,做!”是厨房里大家最喜欢用来提醒走神的帮工口号。“为何此多执著”被大家当成标语贴在料理台上?

    “冥想不?”他问。我摇摇头,想站起来。但他示意我不用动,因为笔记本电脑正摊在我的腿上。他就站在那儿,颇有兴趣地看着我,全神贯注。我告诉他我正在给禅修中心规划膳食。

    “在西藏,一口锅,大勺子。”他提起墙角的一个塑料桶,比划着从桶里舀出大勺大勺的食物,分到碗里的动作。难不成他真想让我弄个大桶和大勺子?

    “扎西喇嘛,我以前是个专业的主厨。”我突如其来地脱口而出,“而且我觉得如果规划得好的话,我能像搞餐会一样弄出各种餐区:一个沙拉区,一个汤区,还有一个三明治区,等等。”我其实打算让商店给我们做些小摊位,然后让缝纫小组用各种佛教图案弄些标志,在各个摊位中间拉上经幡,但我忽然发现完全偏离了主旨,过分精雕细琢的路数分明就是南方妇女的套路。扎西喇嘛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此刻我脑海里的思绪逐渐转变,以一种新的角度展开,让我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是那么高明。我的计划并非全无意义或者愚蠢,但我太执著于自己充满绚丽创意的餐会概念,于是忽略了其他东西。此后有很多次,当我站在西藏喇嘛的身边,他们的气场让我感到自己好像同时在很多不同的灵性层次上修行,其中一个让我充分地看清自己的贪念和无明。我的执迷真的到了惊人的程度,但我没有愧疚或自责,只是空前地清明。同时我也发现自己的动机是好的,我想有所作为。

    “你很努力。”扎西喇嘛边说边点头肯定,“但太奔忙于扮演自己。”他朝我咧嘴一笑,便翩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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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慧明 发表于 2012-2-26 10:29:38 | 显示全部楼层
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张英语系的朋友萨莉寄来的明信片,图案是棕榈成行的白色海滩。“真羡慕你平静祥和的生活,但难道你想一直都不回家吗?我们好想你。”

    秋季来了又走了,学校里没有我的身影。在大吉岭禅修中心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我根本顾不上考虑是否离开,而且后来的几通电话又切断了我的后路。现在我的亲戚朋友好像都觉得我躲在舒服的象牙塔里,被慈悲和爱包围着。

    他们知道什么啊?我怎么给他们解释呢?过去6个月在禅修中心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有挑战性的日子,平静祥和的时光就像白天的星星一样寥落无几。而且虽然我已经累得要死了,但比起飓风级别的心理活动,我的生理状态简直就像是在度假。我以前所思考过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障碍和每一种习性都变换着各种不同面相登场,直到内心最底层的假设浮现,揭露出我潜藏的各种模式、扭曲的心念和紧紧攀附着不放的执迷为止。

    小时候祖父曾给过我一台显微镜,让我自己想看什么就将其做成载玻片。我当时想要看一朵花、一只苍蝇的翅膀、一团儿面团、一根纱等。由此我认识到了我们目光所及的事物有着不同的层面,这些不同的视觉层面深刻地影响我。我还想入非非,幻想揪一揪耳朵就可以把眼睛变成显微镜,然后我就能看穿所有干扰我的事情。在大吉岭,我把这样一台显微镜架在了自己身上,从深刻的层面仔细观察自己,但对于自己身上将被显露出来的真相,我却全然没有准备。

    这些日子以来,对愤怒这件事情,我做了很多反省,思考为什么商业化的厨房里总是怒气腾腾的。沉浸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激烈辩论里,感觉真不舒服。我曾经把愤怒当成神圣的舞蹈,觉得这是一种自己有权表达的东西。何况,我不也是被人吹毛求疵地要求,辛辛苦苦一点点干起来的吗?我也要求过别人,在我狂热地掌控流程和食物时,谁也不许给我添乱。愤怒释放了肾上腺素、能量和力量,愤怒能让厨房正常运转。但在大吉岭我发现愤怒这件事的脚趾上挂着个大大的价签,愤怒的代价是高昂的。事情过后大家会讨厌你,而你为了不自己抽自己的脸,就得苦苦支撑着,继续发脾气,继续给愤怒供给,继续把能量挤出来,否则到头来势气减弱,没人会再把你发脾气当回事。

    有一次扎西喇嘛说,别人冲你发火,那就好像冲你射箭一样。如果你用更多的愤怒去应答,那就好像捡起了那些被射到你脚边的箭,不断往自己身上扎。

    厨师其实并不需要发脾气,但在某种程度上,厨师总是怒气腾腾的,为什么?因为意志力、控制欲、完美主义,因为专业资质赋予了你权利。那么在一座佛教中心的厨房里,这种愤怒该怎么处理呢?首先,比起特权,我更多感受到的是伤害。我会追溯愤怒的影响,观察愤怒对我和其他人造成的影响。我注意到自己心跳加速,眯起眼睛,紧张地把注意力投放到外面——他们做错了。内心的对话开始了,我的地位,我的方法,我完美的食物,每道菜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吃起来应该是什么口感,我的一切都是对的,面对各种瑕疵我怒火中烧。总之,我只在乎自己,在乎自己的假设。我会把自己头脑中的想法当成现实,向外投射。我会觉得我怎么想的就是怎么样,我是正确的,他们是错误的。我怒气腾腾,但能量的核心还是在我自身内部。

    但我认识到,其实这不是问题的全部。当我怒火中烧的时候,其他什么事情都没了。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没有欢乐,只有愤怒,而且愤怒可以自己喂养自己。心理学家说,愤怒是一波一波的。第一波愤怒会趋于相对缓和,但如果我们接着给它一点鼓励,如果我们用言语或之前生气的记忆煽风点火,愤怒就会变得更强烈、更深入、更刻薄。

    我很快就发现把愤怒当成力量来源只有在很短的时间内有效。当我真的开始关注自己的言辞造成的影响时,我发现愤怒不能给我或任何人带来好处。但怎么来控制呢?

    P喇嘛到厨房来给油灯熔化椰子油的时候,我向他求教。禅修中心从泰国购买5加仑灌装椰子油,访客熔化椰子油的时候常弄脏灶台,把油洒在炉子上,这造成失火的危险。但这位喇嘛从来没洒过一滴。

    “那您是怎么处理愤怒的呢?隐忍?”

    “观察愤怒,感觉愤怒,但什么都不要做。不要去认同愤怒,或者把愤怒当成毒药。跟忍下去不一样,观察它。油已经化了,我得走了。”

    P喇嘛拿起一大壶热油,往门廊走去,他已经点燃了那里的油灯。黄铜油灯的形状有点像高脚杯,每盏灯里面有一根灯芯。

    这座禅院有个特点,当然跟马没关系,而是和喇嘛有关,他们不会用勺子把吃的送到你嘴边,他们会把你丢进深渊,淹死还是幸存取决于你自己。所以无论谁的帮助,我都是在匆匆忙忙间获得的,通常都是在炉子旁边干活的时候。有时候我看着喇嘛们和新人在一起,回答问题,耐心、和善、慈悲。我也记得自己有那样一段时光,但我已经不是新人了,我应该知道什么是什么了。

    一想到大家对新人比当初对我好,我就眯起眼睛,心跳加速。我一天到晚在厨房忙得晕头转向,可是他们每天就晒晒太阳,跟喇嘛们聊聊天。不过,大多数新人在厨房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当我死死咬住他人的错误不放,内心咆哮得越来越激烈的时候,脑海里一个声音打断了我:噢,长大点!大力责怪其他人吧!怪政府,怪禅修中心,怪喇嘛们,是他们没把答案给准备好,用漂漂亮亮的包装纸包起来,再装饰上蝴蝶结,送到如此珍贵而弱小的我面前!其实,所有的佛法训示都已经一再提醒我留意自己的信念,那些怨念——无知、生气、依赖、骄傲和嫉妒。即使P喇嘛最近一次给了我非常明确的指导,我也只是开始听听他的话,过不了几天,根深蒂固的积习就开始左右我的反应,勾着我去发泄,纠结于他人的过错,死死盯住新人导致的结果,就是在最需要吸纳和应用那些训示和教诲的时候,我把自己隔离了出来,困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唉,我深深叹了口气。成长是艰难的,长路漫漫,没有止境。

    经过了第一个月之后,我哭哭啼啼去找扎西喇嘛,向他哭诉我多无助,告诉他我的心被毒药煎熬着,告诉他我的注意力像只跳蚤,短暂而烦乱,策动力像只猫,懒散而缺乏动力。无可救药了,我真是无可救药了。

    他慈蔼地笑了笑,高兴地点了点头。唉,没错,他同意,我的心灵简直已经不可救药地失控了,可我就是没注意到这点。现在,我已经开始注意到了,这是个好兆头。用扎西喇嘛的话说就是“改变已经开始了”。

    在禅修中心应付食物管理,其实跟在其他餐厅干活没什么区别。我在大吉岭的厨房里转了转,到处都是热气、脏乱、容易变质的食材,还有永远在马不停蹄地赶工又不好打交道的二把刀员工,等等。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观察你的起心动念。我先管好自己。我,观察自己的心念,不管你的。你的心念跟我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要制造伤害,学会变得有帮助。而且不仅在方便的时候这样做,时时刻刻都要注意。我发现这场从气愤到慈悲的旅程,我是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的。

    解开愤怒的结就像做一顿复杂的饭一样,即使一个人了解所有的技巧,也在工作间里准备好了所有菜谱和原料,还是需要按正确的程序完成整个烹饪过程,小心翼翼不要做错任何东西。你不能就那么想象一下一桌子菜,说一说,然后这桌菜就做好了,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即使你做出了一顿复杂而完美的菜肴,或找到了愤怒的根源,下一次还是得按部就班,一步步来。再下一次也是,下下次还是。

    今天早课论法的时候,我只迟到了5分钟,其实我完全可以再赖一会儿床,因为我到的时候还没有人呢。西藏老师可能会早到5分钟,也没准会迟到1个小时。兴致一来,他们可能会拖堂3个小时,有时候也没准跟你把酒彻夜畅谈。我见过的西藏人身上都有一种狂野不羁的能量,无法预测。这种能量能把你活活地拽回来,跟他们一起存在于当下。

    今天的这个西藏人是个年轻的堪布,堪布在藏语中是学者的意思。他6岁便离开了西藏,在锡金的隆德寺长大,也是在那里受的教育。他的翻译是一位戴眼镜穿红色藏袍的英格兰僧侣。他跟随堪布周游各地,对演讲周围的所有细节都吹毛求疵,折腾半天才把蒲团弄好,把茶壶放好,把讲台都布置好。

    从堪布开始讲话,我就一个字都听不懂,我甚至连翻译都听不懂。堪布的声音很顺畅,就像河水一样酣畅地流淌。但等英国人翻译的时候,我都记不得之前说过什么。他谈到了空,我努力地听,但那些文字意思混乱,好像是关于四种极端,超越空性是也不是,不是也是,超越并非是或不是,不是也是,还超越……

    我靠着后墙坐在那儿,挣扎着没睡过去,这肯定不光是因为我刚吃完感冒药会渴睡。我收回之前说过所有关于西藏人不可预测的狂野能量的话。

    “所以,自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有人提问,马上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就像天气一样?”我睡了多久?他们怎么从空性扯到天气上来的?

    “天气每分每秒都在变化,所以你其实没办法准确定位什么情况是真实而确定的,但它又在那里,真实地发生着。不断变化,变幻不定,这是一种进行中的、无常的东西。是这意思吗?”

    那个英国人把问题翻译了过去,堪布又开始说啊说,等他的问题被翻译成英文的时候,我又会周公去了。我不太确定,但我好像听到堪布说是的,就是这样的。自我就像天气一样,变化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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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慧明 发表于 2012-2-26 16:48: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书讲述了美国加洲其中一个佛教社区的事情,草庄也算一个小社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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